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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2]
S惊醒了,突然睁开眼,猝不及防被刺目的灯光晃得一阵眩晕,伴随着脑内层层叠叠的尖锐鸣叫,S又闭上眼。
自己在哪里睡着了?身下坚硬又冰冷,骨头冷得发痛,全身僵硬仿佛被冻住,默默地无声挣扎了许久,S双手向后用力撑住上半身好让自己坐起来,血液随着身体的骤然移动碰撞着血管壁发出嗡鸣,很痛,很吵,一切都很怪。是药物的作用吗?S艰难地回忆着,任由疼痛在头脑中切割,但切下来的大脑碎片被直接扔进了福尔马林里,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是那个昏暗的,窄得不能再窄的浴室。过了两分钟S的眼睛终于可以成功聚焦,微微发青的灯光让这个狭小的区域罩上一层似乎可以说是邪恶的雾气,只是这种光线就压抑到足以令人窒息。S扶着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挣扎着让自己尽可能直起腰来,站起来……他成功了,身体各部分都变成了没有触觉感知的机械,特别是四肢,需要花很大的意志力来控制。S僵硬地转身挪动了几步,余光扫到破旧不堪裂纹遍布的镜子上,一只瘦长的幽灵被切割成几个碎片在其中穿行而过,连续数日未进食,S感到自己轻盈起来,起飞时能更快离开这条破落污浊的街道,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和J瘦削鬼影一样的身形,两个不折不扣的,怎样都会被轻易归类于正常人之外的无可救药的瘾君子,这种边缘化的外形为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S很满意这一点。
S扶墙勉强站立着,摇摇欲坠,饥饿感要把他从内到外吃掉了,单薄的骨架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这副似乎在浴室地板上消耗了一天一夜的躯体。这里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S想着,不正常的死寂几乎把所有氧气都抽干,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但死掉的另有其人,J死了,药物过量。海洛因思必得还是安非他命,对于大部分时间血管里都流淌着十几种药物的男孩来说这已经是个谜。一副和S极为相似的瘦弱骨架仰面倒在水将满的浴缸里。S很确信J已经死了,只需要看上一眼。J的整个头部安静地沉在水面以下,一动不动,白色的旧T恤边缘,黑色的发梢随着隐隐约约的水波产生细微的扰动,死掉的人,新鲜的水草。连绵不断的头痛让S迅速明白这不是又一个药效之下嵌套着的噩梦而是现实,S惊异于自己此刻的冷静,但也隐隐察觉到胸腔里某个位置正在迅速地塌陷,漫出来的血淹没了自己的整个内部而他失去了一切呼救的能力。
机械四肢的关节零件散架了,S跌倒在布满水迹的潮湿地板上,冷感侵入,脑袋里除了汽笛一样尖锐锋利的叫声将一切隔绝在外,甚至没感受到任何痛觉。大脑还没有醒过来,S伸手疯狂地摸索身上牛仔外套的口袋,这几乎成为一种条件反射,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右手两指间已经捏着一小袋白色粉末,粉末被倒在浴缸边缘上,S狼狈地用手指将它推成一条细线,让我醒过来,手不停地哆嗦,一些粉末掉到了水里迅速扩散融化,消失了,一声痛苦的喊叫从S喉咙里冲出来,陌生的声音,他被他自己吓了一跳。手里又出现一张有些揉皱了的纸片,从哪里摸出来的,他不知道。把我从这种混沌里解救出来,颤抖着卷起纸片,救救我,牙齿紧咬着,S低头猛地吸了一口。
一个瞬间之内,世界安静了,新鲜的感官裸露出来,白色粉末变成一把刚开刃的刀子把所有的一切劈开。头顶的灯泡变成一把耀眼的鬼火,一个厄运的化身,光线和声音开始涌入,S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
J死了,沉在水底,回归成他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你死了,空间变得无穷无尽,而你不需要再飞。
过了一会儿,S错位的灵魂终于回到躯壳内,我要把他弄出来,S想。失去视觉的J的眼睛并没有因死亡而黯淡下去,它们在水底下用力张开,可是它们的主人没有活过来。两颗精致的玻璃珠像洋娃娃的假眼睛,蓝色的,嵌在暂时还算清澈的眼白里,映出浴室天花板上的灯泡,小小的圆形光球像一颗小太阳,不,那里没有太阳,只有一个月亮发出晦暗的冷光,或是些什么没有名字的垂死的星星,随着S的动作不断地在J眼里浮移,游动。
二十小时前。
地毯上被捏扁的啤酒罐,烟灰,半满的玻璃酒瓶立在桌子边缘上摇摇欲坠,神秘的焦糖气息,酒精与火星,这是一个需要用火焰来净化的罪恶的巢穴,而它的墙壁恰好是血红色。
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唯一清楚的就是这次旅行还没有结束,遮光窗帘制造了一个永恒的夜晚,时间感消失了,两个人刚刚醒过来。人在睡梦中被杀死会感觉到痛吗,J突然没来由地冒出这一句。会的。S懒洋洋地回复,除非打了足够的麻醉剂……窒息应该没那么痛苦。或者用这个,一瞬间的事。S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件东西,这是二战时期美国空军用过的一把匕首,S得意地笑着向J展示,将刀拔出刀鞘,向着室内唯一的微弱光源转动几次又送回去,反复数次,匕首的反光一次又一次迅速地溜走,却亮得几乎将J的眼睛灼伤。不同于往日S拿出来的许多塑料小人金属徽章之类的小玩具,这只匕首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更多是属于铁锈的气味,但更令人联想到那种独属于S的侵略性。J也笑了,缓缓合上眼睛,变成一只柔软的布偶往S的肩上倒,S收起刀踢到沙发下面,熟练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药片,再度开始两个人已经历过无数次的循环。
“如果我真死了呢……”
“把你吃了,毁尸灭迹,就像猫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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