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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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2]


惨白的石膏像似乎正在慢慢变得透明,透出外壳下面的静脉,青紫的,人死后皮肤看起来变薄了,而事实的确如此,几片淤血不知何时出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一具真实的尸体躺在浴室地板上,作为一件静物它看起来在这个环境里如此和谐,好像它从来都不曾作为一个活物而存在过。

醒过来的S用尽力气把J拖出来,盯着J的脸发呆直到视野里的J分裂成模糊的两重影像,S湿淋淋地静静坐在地上,冷水沿着指尖滴下来,他开始痛苦地回忆。

S喂给J的七片药让他在十分钟之内丧失了全部意识,一切都变得松弛,J双臂的力气渐渐消失,吉他来不及丢到一边,还揽在怀里就侧着往另一边倒过去。S默默看着睡过去的J和他的琴,等待着欣快感慢慢涨潮同时也等着J的苏醒,他吞下去的药片要比J少一点,因为作为指导者,作为那个把J带进来的人,他要保证J的安全。可事实呢,S完全不相信自己,但两个人都毫不在意,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被默许的残忍的默契。

依照过往的经验,J一小时前就应该清醒过来了,蜷在沙发角落点起他的烟,弹几支Iggy Pop的曲子,或者开一罐新的啤酒。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照常发生,两人之间隔着粘稠的死寂,S血液里的药物正在发挥残余的一点作用,J在他眼里缓缓变换着各种形态可唯独没有醒过来,而时间却一直向前,消耗得越来越快。

不能再等下去了,S想。看着J依然紧闭着的眼睛。

想着其他人教过他的那样,S一点一点把J拖进浴室,推进浴缸里,拧开水龙头对着J的脸开始淋,水面渐渐上升可J依像一只吸了水的布偶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开始慢慢往下滑。S大口喘气,看着J即将沉入水中仿佛自己也在经历一场渐进式的窒息。S用力关掉水龙头用手托住J的脸用力的拍打晃动,叫喊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语句他不知道是什么,墙壁反射的混沌的回声一遍一遍从他头脑里掠过。

压倒性的绝望感将S吞没了,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来不及分辨,S双眼翻白向后坠入了虚空。

二十小时后。

依然是能把人吞没的死寂,S感觉自己已经与这种凝固了的空气建立的联结,动一下似乎就会引起一次小型风暴,他看着J的轮廓,无数次打碎、点燃又重组,无边无际的火焰蔓延着,烧进了S的内部,一个小小的地狱诞生了,那是他的心。

刀,我需要刀,S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奇怪的难以言明的欲望猛地笼罩下来,一种极其近似于生物本能的东西,将他大脑内所有的剩余空间填满,是饥饿感吗,夹杂着一种近乎恐怖的愉悦,S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正在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使他脸颊发酸,被这种复杂的力量驱动,他试图跑出去找沙发底下的刀,可刚迈出一步腿部关节就像将要碎掉了一样,迫使他回到一个勉强能行走的姿态,挣扎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濒死的野兽在黑暗中试图再嗅出一丝猎物的气息,艰难地寻觅那可怜的一线生机,S终于将刀子握在了手上。

S跪下来,用力将刀尖刺入J的腹部,没有任何犹豫的,像用大头针固定蝴蝶标本,只是这只蝴蝶太大了,S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的轻柔,但把一个人劈开依然需要一些暴力。双手用力把刀柄往下按,S意外地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他在拆解自己的一只人偶,他要弄懂它。刀有些钝,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线开始缓慢地延长,一种神秘植物红色的根系从切口处开始平静地生长,S想起Robert Fludd的生命之树,那是他在之前多次短期头脑旅行中看到的东西,一个神秘而危险的符号,一个预示,而这次它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象征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永不可逆转的死亡。他跪在地上机械地切割着,缓慢却毫无章法的,刀子在血肉里捣动发出令人不快的声响,S感到一阵恶心,可是发现自己无法停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但他只想这样做,他只能这样做。他觉得自己比J更快的冷掉了,甚至需要J剩余的温度为自己取暖。陌生的不安全感袭来,是因为饥饿吗,或者这饥饿根本就是未曾体验过的幻觉的一种,是吗,他瑟瑟发抖。

J靠S给他的药片成功夺回了他自己,将自己杀死而不需要再听命于他,虽然死掉这个事实也算是S的授意。S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要让这个事实变成不可能,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但他却越发强烈的想要用任何东西填满他的胃。S开始干呕,饥饿感几乎把他从内到外整个翻过来,垂死的野兽就算胃袋破裂,也会拼尽一切用最后的力量将把食物咽进去,就算它们最终会从食道末端滑出来。蜿蜒着的血淋淋填满S的视网膜,眼泪涌出,泪水里都是色彩的毒素,他在药物里泡了太久,已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但这种情况下泡得更久一点也无所谓,他不在乎。

他又一次把J杀死了,可怜的J,可爱的J,你又一次属于我了。S没发觉自己正在笑,我要把你接回来,你到死也是我的,你死后也是我的,任何时候我都可以继续塑造你,用我的刀子。一阵甜蜜而黏腻的幸福感涌上来,和血味混在一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仿佛被罩上了一层雾玻璃。所有多余的思想都被清空,他只想给这具世界上最美丽的造物献上一个漫长到接近永恒的吻。

S低下头,再低,直到脸埋进J裸露的腹腔里,开始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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