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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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电影《去唱卡拉OK吧!》聪狂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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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太暗了。23点40分,外面还下着大雨,没法出去买灯泡,聪实伏在桌子上盯着台灯虚弱的暖光,在视网膜上印下一块微小的光点,灯芯似乎马上就要烧断了。
聪实咬着笔,书页被捻来捻去落了一桌的纸屑,像仓鼠啃桌角一样,手指没有目的的只是刻板地揉搓着一样东西,是在克制那些没有必要出现的念头吗,离上次见面又过了快要一百天,聪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数着日子,这没有任何意义。明明每次分开都在脑子里刻上这是最后一次的想法,聪实深深合上眼睛又缓慢地睁开,面对桌上的课业尝试做一下今晚最后的努力,无意识揪了一把自己仍潮湿着的头发,看着夜色浓黑的窗外缓缓吐了一口气。
临近午夜聪实才从他打工的餐厅附近的咖啡厅赶回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店门口等雨停,顺便错开每日固定出现的疲惫的人群。该死的伞又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在雨即将越来越大的迹象里,聪实从包里抽出一本书遮着脑袋跑回了家。家是搬到东京时新租的房子,飞机一落地聪实没想太多,只凭感觉就迅速地找了个容身之所,有点翘边的墙纸,带着不明显裂缝的窗帘杆子,和有一丝诡异的烧焦痕迹的地板,被那男人轻描淡写评价为不吉利的房子,不知道前租客在这里做过什么事。就像当初临时决定去东京是不想继续在大阪待下去了一样,很勉强的理由,聪实感觉自己缺乏对任何事情深思熟虑后再下决断的天赋,一副看起来认真到刻板的表情却总是做出这种头脑一热不顾后果的事情,只能不得不接受命运随机性的结果,他总是这样。
两个多月前的某个午夜聪实回到这间屋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判断失误,不是好像,是绝对,最终还是输了。双臂从背后穿过去环上那男人的腰,昂贵而老成的高级西装的触感还停留在双手上,可耻的余温,之后便是什么都没有。聪实抗拒去想自己想要什么却不停追问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成田狂儿到底还会不会再出现,或许不会了,不会了,绝对不要了。
外面是无风的大雨,稠密的雨线垂直落下,带着能让人迷失的能力,似乎适合上演一些悲情但狗血的戏码。时间已到午夜,疲倦沉重地压上来,没有尽头的。
咚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并不急促但用力,震得老旧的防盗门金属合页发出短暂的吱呀,是陌生而危险的声音。聪实闻声迅速从地上爬起,午夜是鬼魅通常出现的时间,或是入室抢劫?记忆里瞬间被拖出来一串灵异故事和连环杀手传闻,似乎在屋子里装死会引来更为恐怖的后果,好像是这样的吧,深夜脑筋混乱想不了太多,聪实大声干咳几下,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到门口,忘记看猫眼就将手放到了门锁上。
门开了,面前的是聪实多年以后想起还会觉得荒诞到无言以对的景象。疲惫的大学生只能用尽所有力气处理眼前的信息,浑身僵直着,这都是什么啊。
湿润的冷意灌进来的同时一阵陌生气息扑面而来,是那种奇怪的味道,浓重铁锈味掺着大雨混合的泥土味,冰冷的穿透性极强的,是潮湿的血腥气。被面前的景象刺激,涣散的神经只能率先捕捉气味携带的信息,僵住几秒后聪实失去聚焦的双眼才缓缓恢复最初的功能,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赫然堵在门口,浓黑的夜的阴影下,他似乎还是微笑的表情。
狂儿先生。狂儿先生这是想干什么呢。
面前的成田狂儿不再是那只就算在雨中穿梭也可以保持皮毛顺滑油亮的狐狸,而是像一条湿淋淋的毛都打着结黏在身上的黑狗,右侧身体倚在门框上,脱掉的西装外套挂在左肩,上半身延伸到小臂的全胛纹身从湿透的衬衣里透出来,毫无掩饰显示着他的黑道身份。可怕的是狂儿的左侧身体简直被红色浸透,手掌宽的血痕一直蔓延到腰间,若是在平常这将比黑帮纹身更具有恐吓性,但被雨水稀释到朦胧,却把这种暴力扭曲成微妙的脆弱,聪实没有办法移开眼睛。
是很恶劣又很熟悉的场景,多年前这男人就这样撞进来,而这次更可恶,挂着一身的血,带着一身明晃晃的锐痛逼近,如同一个残酷的悬念,谜底还没有揭晓,聪实感到自己已经被刺伤。他也许想要狂儿回来,照旧在平淡的交锋里完成他们的最后一次,但不是这样,四年前他也暗自期待某个人可以跳脱出一切预知降临在自己的故事里,但也不是那样。
四年的时间里被两场大雨浇透,体内的潮湿再也无法驱散了。
他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狐狸,已经快要休眠的感官被刺激到放大,四面八方似有无穷的响动盖过了雨声,和聪实脑内循环不止的崩溃的无意义内心独白,那是头脑里的鲜血撞击血管壁的声音,聪实无能为力被拖进这无尽的尖叫里。四肢冰冷愣在原地,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什么,狂儿的脸被浸在门外的阴影里,什么都看不清,聪实讨厌这样,就像曾经那么多次试图从狂儿无波澜的面部表情猜测他的内心世界,抗拒的本能让聪实差点直接把门砸上,可是意识里同时冒出来一阵强烈的想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进来的冲动,但狂儿身上过于夸张的血淋淋让聪实不知从何下手。这种僵持持续了主观上极为漫长的时间,最后狂儿保持着一个聪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的笑容,整个人冲着聪实的方向倒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这太过分了。聪实感到一阵看着暴风雨吹碎窗户玻璃一样的无能为力的愤怒,几乎要咬碎牙齿想狠狠地攥紧拳头,但却本能的伸出双手试图接住倒下来的狂儿。但还没等双臂碰上黑道的身体,脖颈就先贴上了狂儿的脖颈。覆盖上来的先是混了雨水潮湿的血腥味,接着是淋了冷雨却还是热的脖颈,已经做好了迎接冰冷如冻雨般的体温的聪实几乎被烫了一下,这个快要死了一样的男人比想象的要活生生多了。随即双臂才触碰上狂儿的背,被惯性和重量制造出一个看似很深的拥抱,狂儿的脸更实在地压了上来,硌在聪实的肩上,有点痛。回家新换上的衬衣肯定也沾满了血,聪实还来不及叹一口气,就听见身上的狂儿用气声对着自己飘出来几个字,“聪实君想怎样都可以。”
狂儿先生疯了吧。实在是太恐怖的话语太糟糕的开场白,几乎是一种蔑视。聪实感到脸颊发烫,用这样的下作手段闯进别人的家门还假惺惺地说想怎样都可以,怎样都可以,那当然也可以把狂儿赶出去,但这份无耻的重量被强加在身上,他动弹不得。
但其实是一份刚好可承受的重量。聪实脑子里极其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种传统昭和时代爱情电影的画面,女人被未确定关系的黑帮情人私闯民宅,身体被负伤的黑道压倒之后顺理成章的发展一些限制级情节,俗套的一夜最后成为多年后重逢之时的祸根之类的。但聪实并没有任何被压到站立困难的迹象,一个身高几乎超过门框的四十岁男人的重量何其重,挂在身上却让聪实觉得只是在用肩膀托着三分之一个自己。没办法了,这种状况如何还能再把他推到门外,这样的身体本身就是凶器,会割伤眼睛再割伤平凡人的恻隐之心,没有选择了,聪实还是沉默。
聪实的生命里毫无这方面的经验,普通人也无必要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样的命悬一线,聪实只有拖着狂儿往屋里走,用腿把开了太久的门踢上,要是被邻居闻声看见这一幕就太恐怖了,门合上砰的一声像是烦躁,搭在狂儿肩上的西装外套被蹭掉,露出来下面刺眼的新鲜的红,血还在往下缓缓地流,一滴一滴拍在地上,狂儿先生折腾了这么远跑到自己的家门口,难道就是为了把血滴到我的房间里吗。
想对狂儿怎样,当然是要把这个家伙弄到他该去的地方去。拖着黑道走到屋子中间,把自己坐的垫子拽过来把狂儿安放上去,“......狂儿先生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刚问出口聪实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蠢,这种人会有属于他们的秘密医疗机构吧,怎样都轮不到一个大学生来操心,但这男人既然还有这个力气特意跑到自己家来,那自然就是不需要的意思。“很抱歉让聪实君看见我这样子。”狂儿没有正面回答,但仍然平和的表情里能看出些许痛楚的破绽替换了往日的游刃有余,留在这里似乎已成定局,聪实感到自己心脏发颤,并不为别的,只恨不能咬上这张脸看看里面容纳的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近乎是冰冷的扫视,阴暗的光线下聪实垂着眼睛,咬紧牙关,一样样看过狂儿的额头,眼睛,腹部,双手和双腿,不算太糟,离跨越那个生死关头的距离还远着,依旧是沉默,沉默到似乎窗台上的盆栽寂静地循环了一个生命周期,夜空下仍暴雨如注。
聪实曾无意中在电影里见过黑道徒手折断人手指的手段,与其说是无意,倒不如说是遇见狂儿后生活中总是充塞着微妙的暴力,事情的另一种解决方案,一层如影随形的血雾,可能威胁不到自身但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现模糊掉自己的视野。聪实习惯性的把标签页缩小拖到屏幕角落,看着屏幕上的混混把空水瓶套在人的中指上,然后猛的向后一掰,倒在地上的人形生物随即惨叫不已,聪实被这画面激出一身冷汗,连点右上角的叉号落荒而逃。看着狂儿完好的双手,聪实不由得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去看这种东西,是为了这种时候吗。淡淡的微弱的羞耻浮上来,仿佛是为了不了解的暗恋对象背地里偷偷补习,连搜索引擎的历史记录也被黑道两个字占据,这是什么校园恋爱故事吗,这样的心思却被用在四十多岁的男人身上,被这种羞耻击中了太多次,聪实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搜索完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后就把手机丢到一边,想着可恶这种心态更像没长大的中学生了。
还是紧紧地咬着牙,愤怒和怨怼藏在角落里缓缓地往上攀,一般来说没来由的愤怒通常是在掩饰恐惧,聪实想自己在怕什么呢,是单纯的怕血还是怕狂儿突然死掉,他确实怕这个,谁能不怕一个黑道死在自己家中,尤其是当面前这个黑道身份中可能还包含着一些特殊的东西,聪实终于回过身去活动僵直的四肢,狠狠地抽纸,用了平常抽纸十倍不止的力气,“狂儿先生不是不想给我带来麻烦吗。”组织了很久的语言,聪实发现除了这条冰冷的反问句什么都说不出来。
脱掉狂儿的衬衣,聪实还没等告知狂儿自己没有取子弹的手艺,只见肩上一道狭长的红痕横贯入眼帘,血已经没有成股地流下,而是速度极慢地往外渗,有没有受枪伤这句话没有问出口,狂儿感受到了身后动作的凝滞,“这年头想弄到真枪不容易,就算是黑社会也不行啊。”狂儿语气平淡一如往常,怎样的情况都可以轻松跨越的架势,聪实抓着刚抽出来的一团纸直接盖在伤口周边吸血,狂儿好像终于感受到痛一样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应该用酒精棉吧,聪实动起手来和讲话一样尤其擅长戳人痛处。“你给我看这个,是想要我提前适应你的死吗。”
适应狂儿的死。明明每次都暗自做好了永别的准备,却还是脱口而出。狂儿笑了,“你害怕吗?”残忍的疑问句接龙,又是长久的沉默。
刺青像是最近新补过色的,背上一对鹤的丹顶鲜红欲滴,和下面晕开的血痕交缠在一起,显得尤其暧昧又暴烈到令人头脑发昏,似乎纹身师在设计的阶段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刻。在某次夜半巷内火拼时被溅上这样的血迹,混迹在这样强烈的生杀场面里,就算是象征平安吉祥的白鹤在这种人身上也会有庇佑失效的时刻,白鹤没有被割伤,翅膀沾上丝丝缕缕的红倒像是浴火重生,但也更像是如尖刀一样烧灼着白鹤羽毛的业火,害鹤这种纯洁的灵兽下地狱的人,自己也是要下地狱的。
看着狂儿背对着自己露出流血的伤口的时刻,聪实感到和狂儿平等了,掀翻了那种二十五岁年龄差带来的压强,彻底删掉在Y智囊团发询问贴时反复退格却最终还是加上的那个“四十多岁”、“长辈”的定语。或者之前那种不平等根本就是幻觉,不然黑社会为何平白无故跑到大学生家里?语气平淡的约饭,看着自己吞咽食物一口一口,聪实甚至可以从那张表情舒展的脸上看到一种可以被称作是幸福的东西。狂儿的里面是什么,和聪实在一起时的狂儿的内里是什么,他求解不能。是一种可笑的奇迹,或者是虚弱的暴力?未等到这些混乱的思绪缠绕到打结之时,面对着伤口,聪实发现自己咽了口水。
他没有问狂儿是不是那个赢家,他也不想去猜,因为这一点都不重要,这些事情本来应该跟自己毫无关系,但低头就能看见狂儿胳膊上聪实两个字沾上了狂儿的血,姓名是比一切都要沉重的东西。聪慧的果实为何沾染上血迹,聪实觉得自己将一直问下去一直问到那个一切的结束也问不出答案,是因果律的安排,他只能这样想,但这样想等同于是一种投降,质问的欲望徘徊不去,他却再也无从下手。
聪实跪坐在狂儿身后,扶着他的双肩低下头咬了一口。
以为狂儿会做出那种如同惊醒一样的反应,但是没有,痛觉免疫一般,他只是抬起左手缓缓按上了肩上聪实的手。
太可恶的狐狸。聪实觉得自己早已失去了自主意识,已经那么多次从悬崖边擦身而过,见识过了堕落的深度,却还是中招得确凿无疑。
把狂儿脱下来的衬衣撕成条,照着记忆里生涩的经验缠上他的肩,细细的血线干涸,一切都归于洁净。
成田狂儿没法像那个多年流传在大阪的黑道与盲女的故事一样,黑道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边又无声无息的消失,看着她治好眼睛又和普通人结婚,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黑道的相貌和名字,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成田狂儿做不到。同僚开玩笑地跟他讲完这个故事时狂儿嗤笑着弹掉手上的烟灰,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被风吹乱的细细的一两绺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笑骂道这是什么烂俗爱情故事,只有不了解黑道的人才会编出来这种江湖传说,首先黑道不会轻易接触普通人。但这一点成田狂儿也做不到。他到学校门口守株待兔,他甚至在第一次见面不到一个小时里就给聪实递了名片,是我,我是祭林组的若头辅佐,卡拉OK天国是我的地盘,聪实老师教我唱歌吧。笑眯眯等待着十四岁的黑猫眼神闪烁连连后退,但是黑猫没有,黑猫捏着名片冒了一身的冷汗,惊恐着却投出一个漫长的凝视,眼神几乎要一层层穿透狂儿,冲破那张微笑的脸像是要去试探自己的灵魂,里面有什么呢,他只是盯着,也许里面只是一片虚空。成田狂儿,狂儿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狂儿先生要对我怎样呢。
成田狂儿没有对聪实怎样,受伤的狐狸只是静静地走到黑猫面前趴下,任黑猫吃掉自己也无所谓。
能用公文包干净利落解决掉一个人的成田狂儿也会进入到这种境况,聪实觉得自己早该料到,那种轻车熟路是多年被动训练的结果。约他吃饭的前几个小时哪一次是他刚刚从一场血雨腥风里幸存,又或者每次都是,踏着血走出来,云淡风轻,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写一行字按下常用的黄豆表情,可能每次都是这样。聪实开始觉得狂儿看着自己吃饭时的风平浪静又带着轻佻的表情底下藏着太多的东西,而今晚终于可以读懂,可以读懂一些,是狂儿亲自送上门来的破译表,带着血的温度,原封不动剜在聪实的心里。
桌上的台灯彻底熄灭了,宛如梦境宛如又一次分别,聪实躺在在榻榻米一侧的边缘上,等待着一切被寂静生吞。
聪实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黑道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昨夜突然闯入分外刺眼的血痕,没剩下一丝狂儿来过的痕迹。洗漱,梳头,戴眼镜,翻一件外套藏匿衣袖领口微小的血迹,直到打开门,被一件簇新的白衬衫拦住,叠放整齐犹如放入信封前的手写信,在阳光照射下明艳无比。
新衬衫带着一点折痕,有点硬,洁白如初雪,从下往上系上倒数第二枚纽扣,雨已经不会再下,聪实卷起旧衣服扔进洗衣机里,细碎的水流声缠绵不绝,已卷走了所有鹤的踪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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